谢清韵睡了个好觉。
一夜无梦。
清晨睁眼的时候,她甚至有些不敢置信。
润六在寝殿里侯着,见她醒,便抱了衣服过来:“奴才服侍陛下更衣。”
谢清韵哦一声,坐起身,由着润六给自己穿衣,边道:“朕昨夜睡得极好。”
何止极好,简直神清气爽。
见谢清韵状态无异常,润六罕见地露出一丝笑容:“那便好。”
谢清韵顺着润六的动作,将手臂穿进衣袖:“昨晚似乎听见有人在给朕念经。”
润六道:“是么?”
“是啊,莫非是国师这段时间日日给朕诵经,起了效果?”
谢清韵微微仰头,让润六为自己系衣领的扣子。
润六道:“或许吧。”
谢清韵笑,穿好了衣服,正准备下床去上早朝,却突然想起:“昨日朕不是在批奏折么?怎么批到床上来了?”
正说着,忽然足心传来一阵剧痛,谢清韵吃痛皱眉,下意识低头,就看见了自己被包裹得严严实实的脚。
她脸上的笑意很快消散了,变得有些沉默。
“润六……”
“朕昨夜,可是发病了?”
润六道:“是啊。”
“不过这次不同以往,陛下只是在宫中走了走,便回房睡了,无人受伤。”
谢清韵知道润六从不撒谎,所以当听见润六的话以后,她的情绪稍稍提起来几分:“难道真是国师的佛经起了作用?”
“或许。”润六答。
谢清韵看了眼自己的脚:“嗯,左右今日也上不了朝,朕批会儿折子,下午你便唤国师继续过来为朕诵经吧。”
润六应是。
扶着谢清韵到了起居室坐下,润六开始回禀国事:“顾氏父子明日一大早即将领兵出征,陛下可要召见?”
谢清韵喝了口茶:“不了,你替朕去送行吧。”
“另外张丞相一早便来求见了,陛下……”
未等他说完,谢清韵的脸先冷下来:“不见。”
润六道:“丞相说,陛下今日若不肯见他,他便要辞官。”
“?”
谢清韵气结:“谁拦着他辞官了?”
……隔了没几分钟:“把丞相叫进来吧。”
张叔岳是谢清韵的老师。
虽然谢清韵不喜欢他,但是朝中大事,若没有张叔岳把持,她便不能像现在这般悠闲自在。
听说当年祖皇帝在世时,怕大臣功高揽权,干脆废除了丞相,所有折子自己批,国家大事自己做。
结果年纪轻轻就累死了。
所以后辈的皇帝们吸取教训,又恢复了丞相制度。
到了谢清韵她爹的时候,朝中最多五个丞相。
每天叽叽喳喳,将朝堂硬生生变成了菜市场。
后来这五个丞相又继承给了她。
照旧每日叽叽喳喳,还时不时夹枪带棍嘲讽她两句。
谢清韵就将其中四个都杀了。
留下一个杀不得的张叔岳。
如今反倒成了香饽饽。
以前有五个丞相时,大家吵来吵去,吵没一个人也不紧要,还有四个能用。
如今丞相们没得吵,皇帝耳根子倒是清净了。
只是张叔岳一旦辞官,谢清韵就要像祖皇帝那样自己干活。
为了让张叔岳别走,她也只能纵容着他时不时拿辞官威胁自己一下。
张叔岳很快被召了进来,明明快八十岁的人,依旧健步如飞。
谢清韵这会儿正翘着两个伤脚不疾不徐吃早膳。
“老师怎么火气这么大?”
从一桌子食物里抬起头,谢清韵看了眼张叔岳。
“陛下!”
张叔岳明显有怒气:“请陛下收回成命,让锦衣卫撤出大臣们的家。”
前日大殿上谢清韵要同大臣赌命,不想今日便派了锦衣卫去守门防止人逃跑。
如今京城里那几个被记了名的大臣哭天抢地,都来堵他的门,要他做主。
谢清韵听罢,冷笑一声:“他们平日里人云亦云的时候好不痛快,怎么?如今知道怕了?”
张叔岳道:“陛下,您是九五至尊,一国之主。怎可还像稚童一般不识大体,斤斤计较?岂非失了帝王颜面,叫人笑话!”
一大早就听人在耳边指责自己不像个皇帝,谢清韵也有些恼火:“老师要批评朕之前,何不公正些,先看看那些人都做了什么?”
“又何不先在他们同朕针锋相对之时也站出来为朕说上两句话?”
“不过一群吃着皇饷的废物,杀便杀,朕若真是九五至尊,便连这点儿权力都没有吗?”
谢清韵将筷子摔在地上,清脆一声响。
吓得宫人们跪了一地。
端着茶水刚走进来的天盛忙“哎哟”了一声:“陛下这是做什么?”
他将茶水递给宫人,过去张叔岳身旁低声劝:“丞相大人今日且先回吧,陛下昨日刚刚发了病,这会儿可生不得气。”
听见这话,张叔岳怔了怔。
他看着谢清韵,突然怒气全消,只剩下胸口的酸涩:“陛下,又发病了?”
天盛道:“是呢。这不最近边关战事起,陛下顾着黎明百姓,昨日操劳一夜,怕是给累着了。”
张叔岳不语。
谢清韵叹口气,也消了气,挥挥手:“罢了罢了,听丞相的,先将锦衣卫撤了吧。”
“但是帝王的话一言九鼎,向来没有收回一说。”她话锋一转,看向张叔岳,不怒自威。
“若顾氏父子此次赢不了,那些大臣一个都别想活命。”谢清韵的话掷地有声。
然而张叔岳却没再同她争论,只垂眼道:“陛下,国事虽重,但还是龙体要紧。”
他是关心谢清韵的。
毕竟是他看着长大的孩子。
既为师又为臣,这么多年,谢清韵虽做事极端了些,却绝非昏君。
只是如今朝中大臣越杀越少,而自己又愈发年迈。
他实在有些着急。
皇帝嗜杀,大臣也不是傻子。
如今参加科举的人越来越少,朝中为官的亦有不少称病辞官。
他实在担心自己百年之后,谢清韵会无心腹之臣可用。
张叔岳叹了口气,拱手道:“老臣,告退。”
临走前想了想,道:“听说慈宁寺的素膳有清心祛火的功效,若陛下有时间,不妨去试试看。”
谢清韵这会儿还在气头,别过头没理。
天盛陪笑:“丞相有心了。”
待张叔岳退出去,谢清韵才终于转过头来。
看着一桌子的菜,再提不起半分食欲。
看起来下次召见丞相要等饭后。
谢清韵道:“将早膳撤了吧。”
天盛应是。
谢清韵又道:“这两日差人给丞相送些人参燕窝什么的过去。”
她今天给丞相气得不轻,可别气病了,日后没人给她干活就得不偿失了。
谢清韵揉揉眉心。
“陛下可要唤国师来?”天盛小心翼翼问。
谢清韵点点头,又摇摇头:“待会儿吧,朕还有些折子要先处理。”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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