没几分钟，她就喘着粗气跑回来，把一摞单子又塞到伊伊手里，她又轻手轻脚地接过豆豆，努着嘴指挥伊伊，说：“赶紧把单子给大夫送去，咱该检查了。”
睡得昏昏沉沉的豆豆被王香菊拽出手来，检验科的大夫用个小竹板打了一下豆豆的手指，趁着麻酥酥的那两秒钟，瞅准了地方，一针就扎下去，试管里就有了红色的血液。
虽然这一套动作快捷地让王香菊都没反应过来，可豆豆还是被扎醒了，也被扎疼了，“哇”地一声哭出来。
王香菊抱着他，拽着他的手用棉花按着他的指尖，豆豆不明就里，往回缩手，两脚乱蹬。王香菊用力抱着、哄着，满头大汗。
伊伊这才像大梦初醒一般，赶紧过来帮着王香菊按住豆豆的手脚。
两个女人，手忙脚乱地轮着抱着豆豆，楼上楼下、一个一个的科室去做检查。待到检查做完，天已经亮了。
眼瞅着诊室大玻璃窗外的天空发白，太阳升起来，门诊大厅里涌进了越来越多的人。
王香菊用自己的脸贴了贴豆豆的额头，觉得热度低了下去。她又轻轻拨弄了一下豆豆鼻子里塞着的止血棉花，棉花上的血迹已经结痂。
王香菊提醒伊伊：“大夫不是给咱们约了号吗？赶紧去取了吧，我觉得孩子没大夫说的那么重。”
伊伊看着手里的化验单据，看看手机上的时间，说：“好几项检查还没出来，现在取了号大夫也看不了。”
王香菊撺掇她，说：“那也先取了再说。
刚才抱豆豆抽血的时候我就回想着，我儿子小时候吃坏了肚子，得了肠胃炎，去县里医院瞧病。
那次看病的时候，也有个跟豆豆差不多的小娃，还是我们邻村儿的，也是发烧、流鼻血，家里头说，流了一天都止不住。
当时大夫也说得的是这个病，还说县里看不了，让家里赶紧带着孩子去BJ上海，说没个多少万这病啊瞧不下来。
那给家里爹妈急得呀，孩子他妈就在医院嗷嗷哭，我就在旁边听着，孩子他爸跟他妈说，咱没那钱，那就不治了。他爸就跟大夫说，让给孩子止住鼻血，给点退烧药，一家子就回去了。
后来都过了多少年了，我跟我们家那口子去邻村办事，看见那一家子齐齐整整的，孩子结结实实都长得老高了。
我还问娃他妈，问她孩子的病是咋治好的。娃他妈说，压根就没治。家里头拿不出那么多钱来去BJ上海瞧病，回来就吃退烧药，老人们给孩子拿冷水擦身子、洗鼻子，反正就好了。
后来人家那小伙子还当兵去了，比我那儿子有出息多了。
我越想啊，就觉得豆豆和那小伙子小时候的病越像。到了医院，人家大夫肯定是把病往重了说，人家就怕你不上心，万一有个什么给你耽误了。
刚才有家长问我是孩子啥人，我说我是豆豆他大姨，人家就劝我，说就算孩子得了这个病，现在也能治，还让我上网查查呢。我说我弄不懂这个，还是让你查吧。
你现在就在手机上查，我去把号取了，咱就在大夫门口等着，结果出来了咱就进去看。咱家豆豆虽然不虎式，可也没得过大毛病，这病要来也得有个缘由吧。
咋就突然得了这个病呢？用我们村里老人的话说，咱积德行善，不做亏心事，那倒霉事不能找到你头上，老天爷不能这么不开眼。”
伊伊听了王香菊的话，虽然心里还是突突的，但她乖乖地去挂号处取了预约号。急诊的值班大夫给豆豆约上了专家号，伊伊拿到手里才发现。
她夜里过的浑浑噩噩，现在挂号单就拿在手里，指尖捏到的地方，都有了汗渍。她的思维开始一点点恢复正常。
她努力回想这一晚上到底发生了什么。她想起了法院的传票，想起了她自己情绪的失控，想起了豆豆要吃冰淇淋的要求……
突然，伊伊意识到，豆豆为什么突然要吃冰淇淋？那个时候，孩子应该已经开始发烧了。以前每次发烧，豆豆都会说他的嗓子里着火了，他想吃冰。
这次也不例外，只是因为这段时间豆豆一直没再生过病，自己又在这时情绪失控，理智丧失，没有注意到孩子的身体状况。
伊伊的眼泪又流了出来，她在心里狠狠地骂自己，她不是一个好妈妈，是一个遇事就慌、全无应变能力，还拿孩子撒气的不称职的坏妈妈。
从挂号处走到候诊室，伊伊努力控制住了自己的心绪。
她告诉自己，无论发生什么，都是自己失责。接下来的一切，她都要面对，要照顾好豆豆。王香菊说得对，她不能倒下，豆豆还指望着她呢。
王香菊陪着伊伊，抱着豆豆坐到专家诊室门口。王香菊指挥伊伊，说：“你就带着孩子坐在这等，我下楼给你买个面包。”
伊伊摇摇头，说：“你什么也不用给我买，我吃不下。王姐你要是累了就回去歇会吧，我这里没事，我一个人可以。”
王香菊执拗地说：“那怎么行？你听我的，啥也别多想。要是嫌面包太干，我出去买一一口热乎的来。你不吃，孩子也得吃，我也饿着呢，我马上就回来。”
王香菊小跑着冲到医院大门外。
医院挨着地铁口不远，正赶上早高峰，上班乘坐地铁的人、来看病的人在医院门口形成了一股洪流，穿梭不停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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